大理巍山古村落之利客村

巍山城北约7公里处的西山脚有一处明清时的古村落，名利客村。三月末春正深，山间葱茏葳蕤，麻梨树明丽宽大的新叶和经年陈旧的华山松层次分明，村子静静地掩映在这一片深浅斑驳的绿意里。我们径直穿越杂乱生硬的新村，走上一座短小的拱桥后，数百年前与大地同色的古朴村庄在眼前整齐地铺排开来。空中流动着断断续续的絮语，宛若村庄沉寂的光阴，被春风搅扰。

我走入一户木门半开的农家，院中主人正在准备清明节祭祖的食材，寻问能否参观，女主人很热情地邀我们进院，并指给我楼梯所在位置，告知二楼有浮龛。顺着她指的方向，我走上一段逼仄的黑褐色木梯，尘土应声浮动。与屋顶等高的巨大浮龛紧靠西墙，灵牌与烛台肃然而立。年深日久的缘故，它早已褪去了本来的颜色，被长年的烟火熏染成炭黑色，浮龛两侧栩栩如生的雕龙画凤图案却依然清晰，彰显着祖上显赫的文官身份。东墙半人高的木窗大敞，精致的花鸟雕花图案蒙上一层薄薄的蛛网和尘埃，最外层那泛白的木头，仿佛随时就要剥落。院南一段土夯的围墙已然坍塌，黛瓦散落一地，旁边的木屋亦破败不堪。我欲穿过坍圮的土墙走近细细查看，主人家赶紧阻止了我，说房子随时可能会倒，不安全。

当我踏入另一座完好保存的院落规矩平整的中庭时，环顾一周，仿佛看见了无数个朦胧虚幻的身影正站在每一扇木门和木窗前，或奋笔疾书，或临风吟诵。院中木制的建筑上，白底黑字写满了一首首五七言古诗，或律或绝，有古人名篇，也有不曾得见的佳作。可惜的是，很多字迹已经残缺，无法辨认。倘若得不到及时的保护和修复，恐怕不多时，这些传递了浓厚文化气息的诗句将湮灭如灰飞，无可逆转。据说建造这座宅院的初代屋主是靠经营马帮起家的客居汉人，不知彼时的他们经历了多少个艰苦的春天，才能在异族他乡创下这样一份厚实的家业，并用这样的方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引后人遐思。我走进这座宅子的前院，这里比中庭占地小了很多，院中一棵粗壮如虬龙般的青梅树已经结果，浓密翠绿的果叶和地上的杂草相应成趣——只有它们，仍会年复一年回头张望找寻，当年站在树下背书的少年郎而今何在吧。

村子很小，三十六户雷同的土夯院落鳞次栉比地建成前后三排，整齐地码在山间，凹凸不平的石头窄巷里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声，路边的蛇莓因为这僻静而有些放肆。多数院落被一把把生锈的大锁封住，只有零星的几户仍然有人居住。我多次徘徊在这些寂静的深巷里，于一座座紧锁的宅院前逗留，试图透过两扇木门间窄小的缝隙窥探被岁月尘封的陌生人的精彩过往。其中一条小巷尽头挺立着一道还算庄重的石墙，石墙后迎风摇曳的柿子树长满了新生的绿叶。我睁大了双眼从门缝间望去，石阶上的房子早已破败不堪，残缺了门窗的墙垣像张开的大嘴，空洞无声地呐喊，招魂一般。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风在杂草和柿子树间流连，三五只麻雀隐在草丛里觅食，人高的紫茎泽兰簇拥了几乎整个庭院。若于秋冬来访，这里该是怎样一片死寂。而数百年前的某个黄昏下，或许有顽童在东边墙角的泥土里翻找蛐蛐，闲不下来的老祖母捡尽了院中每一棵杂草，勤俭的母亲则在厨房里升起一缕温暖的炊烟，等待叮当作响的马帮踏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