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云龙大浪坝:暮光沉入草甸的瞬间,银河以肉眼可见的密度倾泻



群山中的草野无论面积大小,都如同保留着老建筑的山中村庄,对我们而言总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高山草甸的魅力不亚于晴朗夜空里的寥廓星辰,每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以往的感官与经验会自动屏蔽,我们带着一种初见的惊喜闯入其中,就像凝视第一次看到的星辰,从最浅显最直观的体验开始,以行走的方式慢慢认知,毫无任何文明积累的全新认知。






穿过天池自然保护区古老阴森的原始丛林,大浪坝明亮的绿色草地终于从路旁窄小的树缝间漏出来,正在一大团遮挡了斜阳的白云下慵懒地伸展腰肢,聆听草地边缘不绝于耳的溪流潺湲。草地边缘的松林和图片上看到的一致,疏朗偃蹇,干脆分明,当盘踞在上空的云层缓缓挪动,飘去别的区域,松林才一点一点倾入傍晚柔和的阳光里,散发出明朗温文的气息。
还好,草地上人类遗留的痕迹不多,偶尔有几个比较扎眼的白色塑料瓶躺在草里,它们似乎对其所处的境地感到鄙夷,它们或许比它们的主人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公路蜿蜒向远方,视野的尽头是另一片小巧的绿地,那里最先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看上去更和暖明丽。




路旁一个村民正在伐木,那是雨季被山洪冲倒的粗壮华山松,已经被他锯成一米左右长的,扔在脚下的斜坡上。有一棵长约五六米的松树树根已经脱离了大地,一段抵在山体表面,另一端架在了电线上,看上去十分危险。村民指着东方尽头说那里有村庄,最近的村子叫暑场,是他住的地方。这里冬季长而寒冷,在夜里和寒冬,他们会消耗掉许多木柴。
草地上则坐着一位穿着深色衣服的阿嬢,她是我们抵达大浪坝后看见的唯一一位独享整片草地的村民。我们从远处跑回草地最开阔的区域时,她正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唤声,像从远处呼啸而来的气流,漫山遍野消散开来。她的牛群会在山林里接收到信号,在夕阳彻底坠落前赶回约定地点,然后跟着她走回家。每天清晨她会把六头牛带到这里,她坐的这块草地,然后牛群自己四处觅食,无需看管,十个小时后,她只需坐在这里高声唱和一阵,牛群就会循声而来,走出山林,跟在她身后穿过浓浓暮色走回村庄,宿进牛圈。



孩子们尽情地在草地上奔跑,找乐子,丝毫不在意湿滑的草地让他们失去了重心,四脚朝天倒在草地里。男孩子索性脱掉沾了泥水的衣物,像极了一只野生动物,毫无顾忌地奔跑起来,去追赶最后一缕迅速游走的阳光,企图阳光会把衣物瞬间晒干。

溪边一枝橐吾高高擎起,似一盏夜灯,在一处转角照亮溪流前行的方向。



从狭长的草地走向村庄时,阿嬢家的六头牛仍躲在山林里,迟迟不肯现身。我们选定了露营地,这里四周都有农房,旁边就是一个农场,看上去很安全,村民说黑熊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从一户正在新建房屋的农人家里接来一桶山泉水,主人正在清洗大朵的鸡枞,热情邀请我们共享。提着泉水走回露营地时,贴近山脊的斜阳已经把草地映染成一片好看的橙色,山野似乎瞬间走入了秋天,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位长居于此的牧民,走回自己的营帐,山野如常,深邃宁静。

夜凉如水,一锅热汤稍稍缓解了孩子们的寒意,吃完晚饭他们就钻进了帐篷,躲进了睡袋里。一弯新月垂下天边,然后众星便一颗一颗从头顶闪现出来。十点,疏朗的夜空挤满了繁星,一条淡淡的银河出现在西南方,似凋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叶片,叶脉凌乱模糊。


一只萤火虫孤单地从几米外的黑暗中飞起,向我们靠近,但惊呼声吓跑了它,它飞进两米高的好草丛里,暂停发光。与头顶满天的星辰相比,这只萤火虫实在太孤独了,它偶然出现在营地附近,不知是不是在寻找同伴,或许它误将某种微弱的灯光认作同伴,才飞向了我们。它若看见满天星光,会不会羡慕天外那群热闹的物种,作同侪凋零之叹呢。